你离去,世界忽然倾盆大雨

作者:深虹 来源:《意林12+》

  “老板娘这么凶,以后会不会嫁不出去啊。”

  “嘁,老板娘早就嫁了,你没看她手上那个大钻戒……”

  我一只手从容不迫地调着奶茶,另一只手则缓缓拿起店门口的扫把。刚才还在唧唧歪歪的初中生小鬼们立刻尖叫着作鸟兽散。没错,我就是他们口中的老板娘。我无名指上的戒指,主石是五克拉的锆钻,号称钻石的完美替代品。送我戒指的人,此时正在地球的另一端。

  1

  关于第一次遇见陈文上,是大二的结晶矿物学课,宝石鉴定专业的我们和地质专业的人一起被编入教学大班。那堂课老师需要无线传输,但主机的蓝牙却怎么也不显示,一个地质专业的男生便自告奋勇上前维修。我碰巧正在前排看手机,那地质男走过来对我粲然一笑, “同学,借你的手机连主机。”

  那阵子言情小说风靡,我正准备给室友静芸传新下的小说。当我反应过来,已经晚了。投影仪屏幕上赫然出现几个大字:是否接收来自“许瑶”的文件“霸道总裁爱娇妻”?三秒钟后,集体爆发出排山倒海的大笑。那一刻,我只想冲上去和那个家伙同归于尽。

  第一次矿物学的课堂实验,分两人一组进行。起晚落单的我偷偷溜进教室,手忙脚乱在包里翻书时,孙嘉宇已经将课本推了过来,“没关系,我也用不上。”他笑意盈盈地望向我,“你叫许瑶是吗?”

  刹那间,一种“发现自己关注的人也在默默关注自己”的暖意席卷全身。一堂课下来,我们已算有所熟悉。下课时孙嘉宇叫住我:“要不以后我们俩一组吧。”我立刻心花怒放地应承。

  此后每堂课,我果断抛弃静芸,坐在后排和孙嘉宇一起畅聊人生。可惜不识相的陈文上总是搅局。静芸没心没肺地打哈哈:“没准那小子看上你了。”

  2

  人生莫大的悲哀就是,矿物学的考场上,周围的人都在奋笔疾书,而我在交卷最后五分钟,仍在纠结一道选择题选B还是C。陈文上起身交卷,经过我时,指着那道题小声说:“选C。”我感激地把答案改了交上去。

  但你们可以想象一下,当我发现那题的正确答案其实是B以后,是什么心情。两天后,仇人相见,他状似无辜地说: “看来是躲不了了,那我请你吃饭吧。”

  我们去了校外的川菜馆,菜上得很快。我正要把大片的肉往嘴里送,陈文上突如其来的一句话,差点让我血喷,“你别打孙嘉宇主意了,帅哥是靠不住的。”

  我觉得这家伙真的很八婆。“你怎么知道我打孙嘉宇主意?是不是因为你打我主意?”我想被我说中了,陈文上的脸迅速红了,马上低下头死命扒饭。这顿饭吃得分外纠结。

  我没想到现世报那么快就找上门来。下午,一个娃娃脸美女对着我问:“你叫许瑶吗?我是孙嘉宇的女朋友。拜托你放过孙嘉宇吧……”我被这段琼瑶式台词震惊了。静芸反应快:“不好意思,孙嘉宇是哪位?你有空在这唱独角戏,不如回去把男朋友管好,省得他到处拈花惹草。”琼瑶系妹子愣在原地,我说:“你想多了,回去吧。”

  像是天平的两端,在孙嘉宇的形象彻底败坏之后,我对陈文上好感值也小幅提升。眼看就要大四,游手好闲的我这才知道亡羊补牢,整日拉着陈文上陪我泡实验室。当我夹着一颗30分的小钻放在显微镜下时,他在旁边嘟哝:“钻石有什么好,浮夸得很。”我突然来了兴致,“随你怎么说,反正我就爱浮夸,没有五克拉的钻戒我就不结婚。”

  3

  进入大四的我们不可开交地忙。实习一天就甩手不干的我一回到学校,就接到陈文上的电话:“有个工程局同意签我,年薪20万,不过工作地点在非洲。其实我不怕吃苦,但想先问问你……”我打断他:“你能吃什么苦?我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工作,你在原地坐等年薪20万的工作送上门,还挑三拣四?”

  “工作可以慢慢找。要不我让辅导员推荐一下你?”这句话挑拨了我仅存的自尊心。我当场爆发:“你不会天真到以为努力工作就有无限可能吧?女孩子的青春最值钱,你连件像样的衬衫都买不起,有哪个傻子会愿意等你?”

  我发誓我只想发泄一下,但这些恶毒的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经历了48个小时的不安之后,我终于见到了陈文上。他递给我一个盒子:“知道你喜欢钻石,买不起真的,跑了两天才买到个像样的。五克拉,正好。”

  我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硕大的锆石戒指,很闪,很浮夸。我心头一阵悸动,虽然是颗假钻,但以他抠得要死的性格,去买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已经极其难得了。

  “我决定去非洲了,合同签了两年。项目比较急,明天就出发。你说的没错,再怎么艰难都比不上有钱来的实际。你看我,钻石也买不起,只能用假的代替。”他自嘲般地对着路灯低语,“也难怪你一直看不上我。”

  他最后这句话彻底将我酝酿好久的道歉击得粉碎,也让我们之间突然无比疏离。此情此景,电视剧里那些女主角,总会抱住男主角大哭,求他别走。可现实不是剧目,没有HAPPY ENDING。

  4

  无所适从的我,订了回家的机票。缘分已尽,也许最好的结局还是相忘于江湖。但陈文上每隔几天就会发一篇废话连篇的电邮,一封封地塞爆我的邮箱。

  那天闺蜜结婚,我去当伴娘。好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向我敬酒:“伴娘,希望下一个就是你哦。”我突然生出一颗恨嫁的心,那天晚上我像怨妇般给陈文上回信:“我想结婚了,趁你没被非洲的蚊子虐死之前滚回来。”第二天就有回信了:“好啊。不过买钻石的钱还没攒够,再等等吧。”真想干脆把他拉进黑名单,一了百了。

  只是,之后十余天,陈文上一直再没给我写信。我感到奇怪,拨通了工程局总部的电话,对方的答复是,他们在地质考察时,遇上山体崩塌,已失去联系半个月。我挂断电话,没有哭,因为我知道陈文上会回来。

  10月末,23号台风“山神”过境,奶茶店停水断电,没有生意。暴雨滂沱中,我终于泪流满面。我拭一把脸上延绵不绝的泪,甩出去。或许太过用力,手上的戒指脱离手指,滚进集水坑里。我冲进雨中,跳进积水半人高的坑里找寻。

  一双手突然从后面将我拖起:“别想不开寻死啊!”大雨倾盆,可我仍能一眼认出来,虽然黑了瘦了,但面前确实是如假包换的陈文上。

  “别找那假货了,你不是想结婚吗,我带你去买真钻戒。”

  “吹牛,攒够钱了吗?”

  “你只说要五克拉,没说是一整个。十个50分的,我还买得起。”陈文上狡黠地笑了笑,向我伸出双手。我终于破涕为笑,起身跨过面前的深坑,在漫天雨帘中与他十指紧扣。

  冯国伟摘自:《花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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