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保留了所有的秘密

作者:鹿溪 来源:《意林12+》

  我读初中的时候,教学楼是老式苏俄建筑,有长长的走廊,走廊上总有几盆不知名的小花,红色的,白色的,像少女羞赧的颜。

  我的教室在走廊西头,下课的时候,我会站在走廊,看头顶的天空。也会沿着走廊慢慢踱步,一直走到走廊东头,再拐回来。我闷闷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像文艺片的女主角。但一部好的文艺片,若只有女主角,无论如何是演不下去的。那天再次走到走廊东头的时候,隔着教室的窗户,我看到了一个男生。他坐在挨着墙壁的位子,阳光从墨绿的窗棂间穿过,在他白色衬衫上,投下细细的线条。他短短的头发,瘦瘦的肩膀,像极了青春文艺片的男主角,清新、洁净。以后的日子里,我就经常走到走廊东头去偷看他,后来,我知道了他叫屈阳。

  我开始写一个小说,小说的男主角就叫屈阳。他总是穿着白色衬衫,静静地坐在墨绿色的窗棂下。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一个女孩眼中固定的风景。

  小说写了一半就写不下去了,我对屈阳的了解太少了。我们家属院有个女生,叫唐晓,也在走廊东头那个班里。我就借故和她套近乎,打听屈阳的消息,还弄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我的小说有了新的进展,故事的女主角拨通了那个电话,屈阳接到了。他甚至不等女主角报上姓名,就说出了她的名字。两个人相谈甚欢。但其实,我一直没有勇气拨通那个号码。

  时间缓慢又迅疾地走过,走廊上的小花渐渐枯萎了,不再是穿衬衫的季节里,大家都换上了毛衣、厚外罩。我终于下定决心,给屈阳打个电话。那是周六的晚上,家里没有别人,我一顿一顿摁下了那个号码。短暂的提示音之后,一个男生接到了:“喂,你找谁啊——”

  瓮声瓮气,带着点不耐烦。我想好的话,全部烟消云散。不是的,这不是我想象中的声音。我想象中,屈阳的声音应该是彬彬有礼的。我握着话筒,一言不发,然后那边一下挂了。之后,我给小说匆匆做了结尾,再也不去走廊的东头了。

  一直到考完高中,放榜时,唐晓才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喂,我们班屈阳,考了个技术学校。”我的心,有点难受,他不是我小说中的男主角,我甚至觉得,他配不上那件白衬衫。

  九月,高中开学。很多新生拥在一高的校门口,我在他们中间,看到了屈阳。

  他转过身,看到了我,他冲我笑,甚至喊出了我的名字:“我认得你,你是桔川。”我有些吃惊:“屈阳,你不是去了技术学校?”

  他笑了:“去技术学校的是我班另一个男生,他的洋是海洋的洋。”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桔川?”

  “我见过你在校报的诗,写得不错呀。”孟阳回答我,“你是不是有一段时间很喜欢在走廊走来走去的?你经过我们班,我隔着窗子看你,你却从来不曾注意过我。”哦,原来是这样啊。

  我笑了,我好像回到了那个长长的走廊,隔着墨绿的窗棂,悄悄看一个穿白衬衫的少年,我生怕被窗户那边的他察觉。而窗户那边的少年?在一袭白衬衫下,也有他清浅的心事。他的黑眸曾经注视着一个安静的少女,他看着她走来走去,若有所思。他读过她的诗,他却没有读懂她孤单身影下的那颗心。

  而知道所有的故事的,只有走廊上那一盆盆小小的花和头顶那片蓝蓝的云吧。可惜,它们保留了所有的秘密,有关青春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