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楼看见你

作者:雪小禅 来源:《意林12+》

  我一直深深爱着站在北楼凝望我的女孩,却没机会表白。当我千方百计从网上找到她,并和她成为恋人后,我们约定再到北楼重温旧梦时,我才发现她根本不是那个我魂牵梦萦的女孩。

  学校文科班和理科班分别在南楼和北楼上课,两栋教学楼隔着窄窄的小路遥遥相望。那一年我上高三,我常常从堆积如山的课本中抬起头来,然后到教室外面的走廊上,随便看看风景,缓冲大脑的疲惫。我经常在同样的时间看见对面南楼文科一班的走廊上一个穿白裙的女孩,安静地看着投射在栏杆上白杨树叶子斑驳的影子。我们好像很默契的样子,每天中午都在教室外面站十几分钟。

  年级里为缓解我们的复习压力,组织整个高三年级的篮球赛,我们班的对手是文科一班。文科班的男生很少,很快被我们打得溃不成军。就在我一个漂亮的三步上篮之后,我看见了那个白裙飘飘的女孩,和另外一个女孩一起站在不远处白杨树下,安静地看着这场比赛。我看到她的时候,有三秒钟的时间大脑停止了思维,以至于后来整场球我打得心不在焉。我一直在寻找那个穿白裙的女孩,我听见有人叫:“韩梦、韩梦。”她和她身边的女孩回过头去,然后三个人一起离开。我默念着她的名字:韩梦。这是一个和她一样美丽安静的名字。

  再后来,我的高三以考到了上海的大学而辉煌地宣告结束,同时结束的也包括韩梦,关于她的一切,我都无从知道,毕竟我们只是完全陌生的两个人,甚至她也许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那年秋天,我来到了上海。在上海念书的日子里,我一时之间很难找回高中时那样无阻无碍的友谊,我分外地怀念我的高中时代,还有那个白裙飘飘、长发如瀑、会安静地看着白杨树叶影子很长时间的纯真女孩。

  我一直非常非常地想念她。终于在大三一个泛着浅浅秋凉的傍晚,我打开电子信箱开始给韩梦写信。我写下她的名字,透过那两个美丽的字我仿佛又看见了她当年安静的样子。但我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简单地写:“我还记得从北楼看见你的样子,你还好吗?”然后我在收信人地址上写下了以她名字拼音命名的邮件地址,我并不知道她的信箱地址,我只是猜测。也许我只是想把这种藏在心里三年的感情说出来,她是否能够收到已变得不那么重要了。在我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心里如释重负。

  发信后一个月都没有收到任何回信,我有些失望了。我想也许这就是结果吧,从来没有过开始,也就无所谓结束。于是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上网和室友打MUD。我以为在虚拟的世界里我可以渐渐淡忘韩梦。直到有一天,我在MUD里见到一个女孩,她的ID也叫韩梦,我觉得自己在刹那间像回到了三年前看见韩梦的瞬间。我问她,韩梦是你的真名吗?她说是的。我又问,那你高三是不是念的文科?她也说是的。我再问,你还记得每天中午你都在教学南楼看树叶的影子吗?女孩否认了,她说她们高中部只有一栋教学楼。我突然被巨大的失望噎得说不出话来,呆坐了很长时间终于重新登录信箱去收信。在信箱里我突然看到一封信,明亮的蓝色和粗粗的字体都在提醒着我它的真实性,我握着鼠标的手都有些颤抖。

  “我去深圳实习了一个月,一直没机会上网,回复迟了,希望你不要见怪。”韩梦说,“我还记得学校南楼文科一班门前的那个栏杆,我和最好的朋友沈语都喜欢趴在栏杆上看下面的风景,有时候看着白杨树的叶子都能发好长时间的呆……”

  此后,我开始和韩梦通信。我想韩梦一定是上天特别赐给我的女孩,否则不会经过三年我们还能在茫茫人海中再次相遇,否则我不会冒冒失失地发信给自己猜测的地址而恰好被她收到。我想这应该就算是注定吧。只是,有一天下线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恍惚起来,我始终想不起韩梦的样子。在记忆里只有她的白裙和瀑布一样的长发,这么多年了,原来一直清晰的只是她的名字。但以前看到韩梦这两个字觉得那是一个虚幻的梦境,而现在,这两个字却是那么真实和美好,仿佛触手可及。

  韩梦说:“把你的照片发给我好吗?我好像已经忘记你的样子了。”我把照片扫描给她,她感叹说:“你还是高高大大英气逼人的样子,我好像变了很多。”我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你在我的心里一直是长发飘飘的样子。”韩梦说:“我早在大二的时候就剪掉了长发,上次沈语看见我都吓了一跳。”我微笑起来:“我只见过沈语一次,就在那次篮球赛上,你们站在一起。”韩梦说:“沈语是个很可爱的女孩,也是长发,像瀑布一样。今年暑假,我们在南楼的文科一班门口见面好吗?”

  暑假我提前回到了小镇,每天都盼着和韩梦相见。我已经无法想象出短发的韩梦是什么样子。但是这些都没有关系,因为我爱这个女孩,所以就能够接受她的一切。

  在一个雨后初晴的下午,我接到韩梦的电话,我放下电话就往学校跑,看到熟悉的校门时心情非常轻快。远远地看到南楼上站着一个穿白裙的女生,我已经忘记了她的样子,但是我想我仍然能够一眼把她认出来。跑到楼下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长发的女孩,头发像瀑布一样光滑。我大脑突然陷入了一片空白,但我清晰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韩梦。女孩的气息是我曾经熟悉的。她看着我微笑,说:“你就是韩梦在楼上等的人吧!我是韩梦的好朋友,叫我沈语好了。”

  我突然愣住了,所有的记忆一刹那全部没有了头绪,我陷入了无措的慌乱中,慌乱中有件事却渐渐清晰起来:三年前,我搞错了她和韩梦的名字,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念的韩梦,实际上却是沈语!沈语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她轻轻地说:“我听韩梦讲了你们之间的事,很羡慕你们三年以后还能联系上。”她叹了口气,“以前我和韩梦都爱在课间趴在栏杆上聊天或者发呆,中午的时候韩梦要回家,我只好一个人待着,那时北楼有个男生也会在相同的时间出现。”沈语的语气渐渐变得怅惆,“我一直很希望再见到他,但是我想也许没有机会了。”我本能地想告诉她其实我就是那个男生,但我很快地冷静下来。我想我应该遵从自己心底的选择。我向沈语点头微笑,什么也没有说,然后转身上楼。

  三楼文科一班的门口站着一个身材修长的俏丽女孩,一头妩媚可爱的短发。她转过头来对着我微笑,雨后放晴的夕阳洒了她一身金黄色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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