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我和莫小聪的1993

　　我上小学那一年，妈妈生了病，要四处求医，所以把我送到了乡下的姥姥家。小聪是姥姥邻居家的小孩，和我同岁，在班里算得上数一数二的聪明，就是格外地调皮捣蛋。和他同班的第一天，他就带着一群小男孩抓了青虫放在我的铅笔盒里，吓得我哇哇大哭，把进来上课的老师吓了一跳。然后老师看了看在角落里窃笑的莫小聪，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拎着耳朵就把他抓了过来，让他道歉，还让他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欺负女同学了。

　　莫小聪不再欺负我，是从二年级开始的，那时候他数学不好，语文更烂。我们的友谊是从他抄我作业开始的。那时候他总喜欢问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你们城里人都吃些什么啊？”我说：“豆芽。”他就会很诧异地说：“啊，城里人也吃豆芽啊？”再比如：“你妈妈会给你钱花吗？”我说：“五毛。”他说：“啊，那你们家是不是很有钱？五毛钱可以买十个冰糕呢。”后来，卖冰糕的来到校门口，他就会缠着我说：“小南，你给我们买冰糕吃吧。”我说：“我妈妈没来，姥姥没给我钱。”他就会说：“嘁，我娘说了，城里人都是小气鬼。”

　　暑假的时候，爸爸来看我，带来了一些水果和饮料。我拿着一小瓶可乐去找莫小聪，他和他的小伙伴们立刻放下手里的弹珠，围成一个圈，研究我手里的可乐。小聪就像个将军似的，指挥着大家一人一口，喝完了一小瓶可乐。

　　看着空空的瓶子，小聪皱着眉头打了个嗝，说：“不怎么好喝，有点辣，有点苦，喝多了肯定会醉的。”大家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批评。

　　抱着瓶子回到家的我委屈地跟爸爸说：“我以后再也不跟小聪他们玩了。他们喝了我的汽水，还说不好喝。”后来小聪隔着围墙，问过姥姥几次“小南怎么不出来玩啊”，姥姥都说：“小南在写暑假作业，写完了再玩。”然后他就带着一群小孩呼啦啦地走了，走之前还没忘记讽刺了几句，说城里的小孩真没劲，就知道写作业，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时找人家借作业抄时的嘴脸。

　　后来，爸爸帮我联系城里的学校，说暑假过后我就可以直接过去上三年级。小聪知道我要走后，就去村里的槐树上割了一大包槐花送我。小伙伴们就调皮地到处写，“小聪喜欢小南”。之后，一直到我离开，我都没搭理过他。后来我常因为自己的幼稚行为后悔，没能跟他好好告别。

　　我走后，第二年，姥姥就住到了我们家，照顾我和妹妹上下学。我也没再回过那个村子。因为距离遥远，和邻居们也渐渐断了联系。

　　上个月，老家的邻居来省城玩，说什么也要来看看姥姥，我提及小聪，问他现在怎么样了，是不是结婚了，工作好不好。

　　老邻居看了看我说，小聪这孩子疯了，他爸妈每天只能把他关起来了。姥姥和我都不自觉地发出“啊”的惊叹声。

　　邻居走的时候，姥姥非要拄着拐杖去送，两个人搀扶着在大街上打车，围成一个半圆。我远远地站着，突然就想起那年莫小聪和他的小伙伴们七嘴八舌地围着我，等着分喝一瓶可乐的情景。那时候我们天真地以为，人和人之间想要见面，不过是一转身的事儿。生活就像那瓶可乐，无论它有多么稀奇，但味道无非就是有点苦，有点辣，又或者有点甜，但是不会出现我们从未品尝过的滋味，不会遇见另一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