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为高富帅的那一年

作者:午歌 来源:《意林12+》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的身高已经惊人地蹿到了1.75米,站在篮球架下,我一跃而起,双手的指尖可以轻轻地划过篮网。那时候我瘦得好似一副风筝架子,为了和普遍比我矮半头的同学协调,我在走路时拼命弯腰。

  磊子是我的最佳损友,每天放学我都会和磊子走在一起,他矮我半头,但比我帅多了。校园里常常会有女孩子向磊子投来羞涩而真诚的微笑,那些笑容的波长很强,通过空气传递,在磊子的脸上反射之后,也会在我心中荡起层层涟漪。

  我喜欢上隔壁班一对姐妹花的微笑,高一点的叫马晓,矮一点的叫沈玉。马晓和我的情况差不多,虽然个子略高,上肢却平庸又单薄,些许佝偻的身体,像一截稚嫩的竹板。沈玉则圆润很多。两人同时启动微笑,而我很自然地将目光和沈玉纠缠在一起,她会不自觉地脸红,我也会,这是我们之间的一种默契。

  有一次,校队打比赛,磊子、沈玉和马晓都在场外观看,我抢到后场篮板,一路带球突破杀进前场,起三步时,被对方球员撞倒,在加速坠落中,我将球迅速抛向空中,然后重重倒地。球在篮筐上颠了几下,最终还是掉在对方球员的手里。

  “午歌,你为什么不传球?”在我从地上爬起来的瞬间,在队友和教练的责骂声里,我看见沈玉惊得捂上了双眼,而旁边的马晓像上了发条似的,可劲地、高频地输出着她的掌声。

  赛后,我搭在磊子的肩膀上,一瘸一拐地回家,马晓和沈玉迎面走来。我有些羞愧地不敢看沈玉的眼睛。这时,马晓笑着对我说:“其实那个球很棒啦!”

  几天后,磊子找我去上树薅桑叶,说是要送给一个女孩去养蚕。我和磊子翘了语文课去薅桑叶,折腾了两大包回来,偷偷地从后门溜进教室。

  出人意料的是,石老师正在讲台上正襟危坐地念着我的作文《爸爸的时光机》,看到满头大汗的我,石老师忽然停了一下,指着我说:“这篇想象力很丰富的作文,就是最后排那位逃课的午歌同学写的。”

  同学们齐刷刷地扭头向我投来诧异的目光,我顿时傻在半空,心中对石老师的知遇之恩感激得无以言表。磊子把脖子窝在课桌里,扭过头,嘟嘟囔囔地说:“啥时候练出了这文笔?今后代我写情书的事,你要包圆!”

  我本想推辞,想到了沈玉和马晓的关系,于是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下课时,磊子把桑叶悄悄地给了马晓。

  后来,我帮磊子写了两个月的情书。春天尾巴上的时候,《唐伯虎点秋香》在学校附近的影院上映了,磊子说,让我陪他和他喜欢的女孩子一起去看,我又一次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磊子说,他会穿上他爸从美国给他买来的大风衣,他让我也收拾得利索点儿。我溜回家中,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我爸的西装,而让人惊喜的是,西装的上衣口袋里,居然藏着那50元的人民币。

  我大步流星地走出门,手插进口袋揉搓着那张50元的大票,我觉得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这样高大过,帅气过,富有过!

  红星影院的门口,沈玉和磊子已经提前到达,他们对我这样伟岸的形象熟视无睹,让我觉得多少有点尴尬。最后,还是沈玉打破了尴尬,她说:“要不,你在这儿等马晓吧,我们先进去了。”

  “我们”——为什么不是我和她?我的腿甚至有点不自然地抖动起来。过了一会儿,马晓来了,虽然穿着长裙,可还是连蹦带跳地跑了过来。“她一定是因为试穿裙子而耽误了时间!”这样想时,我迅速对她产生了好感。“给我们来个最大筒的爆米花!”我对服务员说。

  走出影院,已是黄昏时分。马晓忽然说:“你知道吗?你刚刚买爆米花的样子,阳刚劲儿十足,真的好帅!那感觉,比你佝偻着腰走路帅,比平时打球都帅,比你穿着西装还帅!”

  我憨憨地笑笑说:“所以,你是那个负责传递桑叶的女孩!”

  马晓说:“所以,你是那个代写情书的男孩!”

  我大惊,忙问道:“你怎么知道?”

  马晓说:“沈玉给我看信上写‘你头顶扬起的马尾,像我出手的三分球弧线’时,就知道是你啦!”我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邀请了马晓去我家小坐。

  在前庭的大柜子前,我生平第一次有点自豪地向马晓介绍了我老爸的时光机。可没承想正说着,我居然听到了爸爸从后院开锁进门的声音,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拉着马晓的手,跳进了我爸的大柜子里。

  由于情况紧急,我完全没有体会到第一次握紧少女手指时的那种冲动、热切和无以言表的美妙。在我听到我爸“嘭”的一声锁门离去之后,马晓将手迅速抽了出来,我猝不及防,被她用力向前一带,倏然向她倒过去。我的脸颊迅速红热起来,我抬头见马晓的脸也很红。就在那时,我猛然推开时光机的木门,快步冲向卫生间。

  可是我尿不出来。我惊恐地认为我病了,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人生经历,两腿之间不再细软,仿佛石化了一般,变得木然、坚硬、挺拔。

  我用双手不断地考问,纠结,借着黄昏幽微的光火,我惊奇地发现,我从前如雪后晴空一样干净的处女地上,不知何时竟生出两根黑丝,它们打着卷,倔强地向上生长着,像一对坚挺的问号,散发着天然而高贵的优越感。

  我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不管怎么样,在我正式成为高富帅的那一年的春天,我在老爸亲手打造的时光机中飞速脱胎换骨,而终于,悄无声息地发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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