豌豆要回到温暖的豆荚

　　上中学以后，我变得叛逆起来，我的变化对妈妈而言似乎是个困惑。

　　妈妈在批发市场经营着一家小服装店。同学们一提到那个市场，总会露出鄙夷的神情。她们穿的，都是从大商场里精挑细选出来的“艾格”“依恋”等品牌，而我的身上永远是妈妈从店里拿来的翻版货。

　　很长时间，我对自己的身世抱有幻想。我幻想自己能有个高雅又温柔的妈妈。她叫我宇儿，而不是死丫头；晚上给我讲故事，而不是说滚回去睡觉。如果我有那样的妈妈，我也会做个乖巧的好女儿。我一并幻想着，我的亲生父母该是有着显赫身份和地位的人，年轻的时候不得已将我寄养在妈妈家，然后在我成年前找到我。一直到16岁，看到镜子里自己和她越来越像的面容，我才彻底死心。

　　高一时，我去打了耳洞。吃饭时，我因为耳朵疼不停地倒抽冷气。妈妈看见了，就用筷子敲着碗说：“你看你还像个高中生吗？跟小混混有什么区别？”

　　我头也不抬：“我觉得好看。”她轻蔑地笑：“人丑，耳朵上戴几个圈就能美了？”

　　有这样说自己女儿的吗？我气得摔了筷子说：“不吃了，饿死也不吃了。”然后冲进卧室，狠狠地摔上门。晚上11点，我饿得眼花，只好溜出房间找吃的。在餐桌最显眼的位置，有一碗我最爱吃的肉丸子。没等端起碗，我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我去与她和好，她冷冷地不看我：“你再犟，还不是需要我！”

　　我再次摔门而去，半小时后又敲响了她的门，我哭着说：“妈，我耳朵发炎了。”

　　她叹口气，急急地跑去寻酒精，还不忘唠叨一句：“有脾气，不要来找我啊！”

　　高三时，我喜欢上隔壁班的一个男生，他会站在中线上投三分球，会在辩论赛上引经据典，会在路过我们班时，对坐在窗户边的我笑。我的心事就像杯里的水，满得要溢出来。

　　收到那个男生的信时，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信的末尾说：“晚自习，操场见。”

　　我去赴约了，却没有看到那个男生。回到教室时，看到很多同学都在捂着嘴笑。原来，那不过是那个男生测试自己魅力的一场游戏。

　　我在难堪中冲出教室，围着操场一圈一圈地跑，伤心又绝望。妈妈闻讯而来，什么也没说，昂着头把哭泣的我带回家。

　　回到家，吃饭的时候，所有的委屈和尴尬一下子袭上心头，我埋着头，眼泪扑簌簌地往碗里掉。她见了，说：“不就是被同学耍了吗，有什么好伤心的！”我终于哭出声来，扔下碗筷跑回房间。我昏昏沉沉地睡到第二天中午，起床时，妈妈已经到店里去了。枕头上放着一摞新衣，是一套“依恋”的衬衣和裙子。翻看价格牌，竟然要600多块。

　　不知道妈妈下了怎样的决心，才舍得把一个月的生活费，拿来给我买衣服……

　　枕头边还有一张小字条，上面是妈妈不太好看的钢笔字：饭在电饭煲里，热一热再吃。我安静地吃饭，心里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上学的路上，我偷偷地去了妈妈的店铺。妈妈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和客人谈价，完全没有注意到角落里的我。但是晚上她回到家，会看到枕边有我留下的字条，那上面写着我很想说却羞于出口的话：妈妈，我爱你。

　　我将彻底告别叛逆期。因为我明白了，女儿离不开妈妈，就像豌豆离不开温暖的豆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