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uth的世界

作者:余雷 来源:《意林少年版》

  那场车祸中,我的上下眼睑分别被划破了一条口子,就像两张嘴。在别人看来,一个人的脸上有三张嘴是一件恐怖而滑稽的事。而对于我来说,这不仅是疼痛,还有绝望。酒精对伤口的刺激一次次提醒我,让我知道了什么是五内俱焚。

  在家待了一个多星期。眼睛上的伤疤变成四道深色的硬痂,在我白晰的脸上醒目地弯曲着。虽然羞于出门,但学我是一定要去上的。

  马路上,校园里,我获得了百分百的回头率,只得低着头走。另一件令我感到焦虑的事是,缺了一个多星期的课,我有好几门功课的笔记没抄到。

  放学后,我一个人低着头走出学校。

  “喂,你,等等。”身后传来Mouth的声音。因为口吃得很厉害,Mouth得了这样一个外号。印象中,Mouth总是独来独往,对同学很冷漠。偶尔有老师不知道他口吃,让他回答问题,随之而来的一定是哄堂大笑。他除了怒目而视外,对大家毫无办法。我回过头,轻声问:“什么事?”Mouth把一个笔记本递过来,“两,两天还我。”我没想到Mouth会帮助我,因为我也曾嘲笑过他。

  所有的笔记都抄完了,但我们的交往并没有结束。我们因此还引来了无数含义复杂的眼光,而此时的我,却能够坦然面对。

  又一个星期过去了。一天清晨,我发现,眼上的硬痂已经完全脱落,那四道疤痕只留下浅浅的印迹。走进教室,我把一支爸爸从国外带回来的笔放到Mouth面前。Mouth抬起头,注视了我几秒钟,轻轻把笔推向我,然后把头转向窗外。我拉拉他的衣袖,他却再也不肯回头。

  之后,我几近讨好地接近他,但Mouth看见我就避得远远的。我终于明白,Mouth不是因为口吃而不爱说话,其实,他只是不愿与用特异的眼光看他的我们交流。有疤痕的我和他一样有缺陷,因而我走进了那个属于他的世界。现在,我痊愈了……

  又一个清晨,我把一张自己设计的卡片放到Mouth桌上。这一次,Mouth没有推辞,他将卡片夹进书中,对我笑了笑。

  卡片上,我画了两只熊。穿裙子的那只熊笑得傻乎乎的,拉着穿西装的那只,朝一个大花园走去。我用彩色笔在空白处写上:刘骏雄,出去走走,外面的世界很不错哦。刘骏雄是Mouth的名字,很久没人叫了。

  王文华摘自《眨眼密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