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无声

　　雪花无声地从天空飘落下来。

　　父亲背着包裹走进了雪里。他准备去北大荒看望爷爷奶奶。每年这个时候，父亲都背着一捆旱烟和一袋豆包，去北大荒看望爷爷奶奶。

　　我真是一个不懂忧愁和悲伤的傻孩子。父亲无声无息地走进雪里，我竟然还在无知地傻笑。可是，第二天，父亲却被一辆马车拉了回来。他直挺挺地躺在车上，旁边放着那捆旱烟和那袋豆包。

　　父亲死了。他坐的汽车出了车祸。

　　我的几个叔叔和姑姑瞒着爷爷奶奶，从北大荒赶来参加父亲的葬礼。大人们皱着眉头商量如何瞒住爷爷奶奶。

　　因为没有了妈妈，又没有了爸爸，叔叔和姑姑只好带我回了北大荒。

　　当然他们并不放心我，反反复复地又让我练习了许多遍：如果爷爷奶奶这样问了你该怎么回答，那样问了你又应该怎么回答……

　　就这样，我来到了北大荒。

　　小叔把我们背去的黄烟打开，对爷爷说：“这是……我大哥，让我们给你带来的。”

　　爷爷并不做声，用手捏了一小撮黄烟，在手心捻碎，又轻轻地抖在一块纸上，慢慢地卷了。我给爷爷点了烟，发现爷爷的手有点抖。

　　烟雾笼罩了爷爷的脸。爷爷呛了一下，咳嗽着说：“好……好烟，有劲……”却拉了小叔一把，往屋外走去。

　　仓房里很黑。我贴在门上往里看，黑洞洞的什么也看不见。

　　“你跟我说实话，”我听见爷爷说，“是不是你大哥出了什么事？”

　　我听见小叔“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爹，你可要挺住啊……”

　　“你，你们，不让你妈知道就行了！”爷爷吼了起来，“干吗还瞒着我？干吗不让我去见你大哥最后一面……你，你们，天啊，呜呜……”

　　正月十五那天，爷爷突然病倒了。看着爷爷那突然间就变白的头发，仿佛是落了一层雪花，我的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就这样，在父亲去世一个多月以后，爷爷又离开了我。

　　我们谁也不敢在奶奶面前提起父亲的事。好在爷爷去世后，奶奶就变得糊涂起来。她什么也不提，我们当然更不会提。

　　一晃，18年过去了。

　　去年冬天， 92岁高龄的奶奶突然得病，大家忙着要送她去医院，她却摆了摆手，说：“没用了，你们就别费事了”。

　　奶奶招招手，让我们都围过去。她笑了一下，平静地说：“什么都不用瞒我了，有些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了……”

　　奶奶说着，慢慢地合上眼睛，泪水从她的眼角流淌下来。

　　我仰起脸，雪花落到我的脸上就化了；那雪花就一直化到我的心里，融合在我的血液中，汩汩地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