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再见

作者:宋语涵 来源:《意林少年版》

  我一直觉得,我娘是这个时代少见的奇女子。

  她名唤沈梨,是沈家的幺女,据说沈家几代之前也是官宦家庭,可惜到了她爹这辈,就沦落为卖梨为生。她出生在离长安不远的一个小镇上,家里有个大她十六岁的哥哥,她爹希望重振家威,就把所有积蓄都砸在了哥哥身上,供他念私塾、考取功名。

  那时候,全镇只有一个人和沈梨年龄相仿,就是对街苹果商贩的儿子魏朔,两人成为好朋友。沈梨羡慕魏朔,因为他可以读书,但她娘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一个女孩子上学能做什么?于是转而让她练习刺绣。

  魏朔知道后,撇撇嘴,“可我根本不想读书做官,我想当一个商人,卖绫罗锦缎,让世间女子都以穿上我卖的布做成的衣服为荣。”

  沈梨眨眨眼,想到一个办法:“我喜欢读书,而你喜欢锦缎,不如你把先生教给你的字都告诉我,我把家里所有的锦缎都送给你,如何?”魏朔的眼睛立刻亮起来,他忙不迭地答应,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儿。

  沈梨七岁的时候,哥哥参加科举考高中状元,举家迁往长安。十岁的魏朔听到这个消息,摸了摸沈梨的头,道:“说好了,将来我要成为世间最好的布匹商人,而你要成为本朝第一个女官!”

  梨妹,我们江湖再见!”

  搬到长安后,沈梨意外地发现自家隔壁竟住着个私塾先生。沈梨一有闲暇便缠上去,求他允许自己当他的学生,还喃喃道:“先生,娘亲说读书是男子的事,男子和女子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先生终于应允收她为学生。在课堂上,每当先生提及男子与女子受到的区别待遇,沈梨会几个时辰不说话,静静思考。有时还会与先生因为一条国家法律而争执不休,这时先生总会若有所思地说:“也许你还真会成为第一个女官员。”

  沈梨一家搬来长安的第六年,老皇帝驾崩,新帝即位。沈梨的哥哥因为辅佐新帝有功,官升三级。得知这个好消息的当天,沈梨还知道了,老师的儿子是当今圣上儿时的伴读,而他本人,曾是皇子们的老师。

  沈梨刚过十五岁,先生就带她进宫。先生开门见山向皇上推荐一个人才,并且,是个女子。然后,他把沈梨推到了皇上前面。

  沈梨攥了攥拳头,告诉自己一定要镇定,然后开口说话,结结巴巴渐渐变成了侃侃而谈。沈梨谈及朝廷、法度、西北大旱以及灾民安置等问题,最后她谈到男女受到的不同待遇,把脑海中盘旋了八年的念头全吐了出来。

  皇帝欣赏她的才情,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故作为难地笑道:“可你是女子呀!”沈梨闻言,挺直了腰板:“虽为女子,却与男子无异也。”皇帝大笑。第二天,诏书下达沈家,封沈梨为官,就任礼部,官位七品。满朝震撼。

  但沈梨并未忘记一位故人,那是一个苹果商贩的儿子,却有着成为世间最好的布匹商人的梦想。一天,全国最有名的布匹“凤梨阁”的贡品到了沈梨家,沈梨前去与凤梨阁当家的会面,当家的似乎并不忌惮我娘在朝中的地位,他甚至没有回过头来就说道:“梨妹,十五年,我们终于再见了!”

  是啊,偌大的江湖,他们终是再见了。

  潘光贤摘自《小溪流》

上一篇:一个人的教室     下一篇: 飞向猪爸爸的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