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是个不会升级的奥特曼

　　火车进站已近凌晨，我从行李架上拖下箱子挤下车。

　　站台上打开箱子一看，瞬间疯掉，里面居然是大大小小二十几个碗碟。突然想起离家前夜，客厅里叮叮当当的动静，想必是妈妈正往我箱子里装碗碟。

　　我将碗碟丢出来，一个碟子碎掉，瓷片划过食指，钻心的疼痛让我再也忍不住怒火。她接到我歇斯底里的电话，一下子也火了，“你个没良心的，你说租的房子里什么都没有，我才跑到集市给你挑的。“谁用你瞎操心了，以后我的事你少管！”……

　　我妈就是这样，她是所有人都称赞的那种贤妻良母，但我和我爸都有点儿不待见她，因为她不懂我们。

　　爸爸喜欢看书，妈妈一见到就冷嘲热讽，爸爸稍有反驳，妈妈马上跳起来：“你一个瘸子嘚瑟什么……”她是个粗人，发泄完就没事了，爸爸的心结却越来越重。我上初中时，他和妈妈分居了。

　　爸爸走后，妈妈没事就拉着我哭诉，她并不知道，她觉得受伤掉眼泪时，我转过身也是满脸的泪，我多希望靠近她，可每当我走近一步，都会被她的怨气弄得狼狈不堪。

　　我工作后，妈妈曾多次想到我生活的城市来看看，都被我回绝。直到有一天早上起床，我睁开双眼，发现眼前一片模糊。正绝望，手机响了，接起来，居然是她。我在电话里几度哽咽，“妈，我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急了，一阵询问后，叫我先在房间里待着，就挂了电话。过了七八分钟，我接到一个陌生阿姨的电话，她说是受了我妈的嘱托，来接我去医院。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王阿姨，是我们老家邻居的一个远房亲戚，和我在一个城市生活——妈妈之前和邻居聊天得知后，就跟邻居要了王阿姨的电话。不必说，她是为了我才这么做的。

　　在医院，王阿姨一直照顾我。直到那天下午，我妈大呼小叫地奔进病房。“女儿啊，你这眼睛到底怎么了……”手被她抓起的那一刻，心蓦地一暖。

　　从医院回来后，她每天将我照顾得无微不至，我发觉自己不怎么讨厌她了。直到那天，她说要让我去跟王阿姨的儿子相亲，我的火一下子蹿上来，跟她吵起来。

　　“你们为什么都这么讨厌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说着，她放声大哭起来。我完全傻了，虽然多次看到她撒泼使赖，但她哭得这样寒心，还是第一次。

　　我突然意识到，自从我离开家，爸爸回家的次数更少了，偌大的家中，她总是一个人进进出出，那是怎样的凄凉和孤单。以前我觉得是她总在强求我，现在才明白，强求的是我。她是能打能拼的奥特曼，可她不会升级，而我总希望她升级到她升不到的级别，却不肯去迁就她，是我自己错过了那些好时光。还好，还来得及。

　　夕梦摘自《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