喀纳斯，传说中的父亲

　　我的小丫头，第一次看见你，是在湖那边。那时你的父亲骑着马，你正趴在他的背上。你的笑声在山谷中飘得很远，一直飘到我的耳边。

　　湖边的树叶红了又落了，你长成一个十几岁的少女了。

　　我没想到会出这种事情。在湖岸边，你们聚在一起，像是举行一个仪式。而你，被族长带上了湖边的独木舟。那时你的目光惊恐万状，不断朝岸上沉默的爹娘喊。

　　“伟大的成吉思汗，伟大的祖先，我们的村子最近流行奇怪的病症，我们的马不断死亡。是否因为我们对您的存在不够敬重，才使您赐下了这样的灾祸？请您收下我们赔罪的礼物——我们村里最美丽的姑娘。”独木舟被推到湖中央，然后缓缓沉没。

　　我实在忍不住了，从湖这边近岸的岩石后露出脑袋，飞身游到她下沉的地方。慌乱中她抱住我的脖颈，就像当年抱着她在马背上的父亲。

　　在众人的眼光中，我驮着她游走，远远传来的是一片欢呼：“我们的祖先显灵了”。

　　我是喀那斯湖里的水怪，但从今天以后，小丫头，我就是你的父亲。

　　我驮着你顺着长长的湖岸线一直上行，在湖畔的林中停了下来，惊魂未定的你从我背上跳下来。你仰头望着森林的顶端，然后回头来看到了我，直到现在你才想起要害怕。

　　我在你畏惧的目光下退后，忽然你对我伸出手来，说：“我小时候见过你。”我张开嘴想表示我洋溢的快乐，但只发出了奇怪的呵呵声。

　　“大家都说你是祖宗的灵魂，你是吗？”你问得认真。我摇摇头，但看到你脸上露出的失望和焦急，我又连忙点点头。于是你对着我庄重地跪下，说：“那我就是你的人了。请你救我的族人，他们是你部下的后代呀。”

　　我并没有呼风唤雨的神通，但是我不想让你失望。在湖泊边上，有着一种紫红色的果子，我曾经因为好奇去嚼过几粒，之后觉得精力充沛。我跑到湖边，用牙齿扯下几株红果，衔到你的面前。你明白了，“它能治马的疫病？”我点头时并没把握，但驮着你游回你族人居住的湖边时，我觉得自己的背上驮着重大的使命。

　　你的父亲惊喜交加地跑出来接你。“祖先赐药给图瓦人！”你高声说，把紫红色的浆果交给你的父亲。“女儿啊，你回来了么？”你父亲问。而我，我的心顿时一沉，我想我要失去你了。

　　“我已经属于伟大的祖先，我要回到他那里去。”你依依不舍地松开你父亲的手。

　　我的小丫头，从那时起，我就决心要尽最大的努力让你快乐如意。我把自己藏在体内的宝珠吐出来给你，吃了它从此就可以不怕寒冷和水气的侵袭。

　　日子一天天过去，你变成一个健康美丽的大姑娘了。

　　我的丫头啊，我想我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你的父亲。所以当我发现，你即将离开我，去到另一个男人的身边，那一瞬间我的心都要碎了。我看到在那片接近你族人聚居地的湖边，羞涩地与一个图瓦青年交谈。

　　晚上回来，你不敢面对我，犹豫了很久才对我讲：“我有一件事情想对您说。”

　　“我一直有一个愿望，”我笑得正如一个父亲应该的那样，“我想带你去看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地方。”小丫头，我知道你就要离开我，在那之前，我一定要带你去我那仙境般的故乡。

　　我们第二天就出发，你骑在我的背上。周围的山形不断变化，我们已经从喀那斯上溯到了额尔吉斯河。

　　“记着路，我的丫头，记着回来的路。”我不断提醒你。

　　继续往前，路上开始出现越来越多的白色冰川。我的身体越来越冷，失去了御寒珠的我，已经在冰水里游了很长的时日。

　　你累了，很快在我的背上睡着了。

　　我感到自己的身体逐渐僵冷，最后的模糊记忆来自于你兴奋的呼喊：“爸爸，你看——天哪，这太美丽了——”我努力想睁开沉重的眼帘，但没有成功。只是从那一丝缝隙中透入五彩的光芒，我知道那是极光。我想象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被天空中各种叫不出名字的颜色映照得无比辉煌，还有丫头的笑声，把它变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美好的天堂。

　　我的小丫头，你一定要记得回去的路。

　　后记

　　在去喀那斯湖的路上，我们听到了不少传说。传说成吉思汗远征时的大队人马里，有一支被困在了深山里，后来就在这里安家落户，被称为图瓦人。传说喀那斯湖有湖怪出没，也有人说那只是一种大鱼，但图瓦人认为那是成吉思汗的灵魂。

　　在我们居住的小木屋后，住着一个老奶奶。

　　“奶奶，你听说过湖怪么？”我问她。

　　老奶奶飞快地吐出一连串我听不懂的语句。

　　“她说可以带你们去。”跟随着我们的哈萨克翻译说。

　　于是我们随她一路骑到湖边。夕阳下的湖水反射着耀眼的波光，没有传说中水怪的踪迹。

　　这时，老太太忽然对着湖水的方向张开双臂，口中喃喃自语，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淌下来。

　　我们都被吓住了，不知道该做何反应。我问哈萨克翻译：“她说什么？”

　　那个哈萨克愣了一下，说：“她叫的是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