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将

　　第三十一章 芒鞋翁

　　天终于亮了，朦朦胧胧，依稀可见半山霜色。芒鞋的老翁腰间别着一根翠绿竹杖，健步如飞地行走在山林里，偶尔还哼出几句坊间小调。调子一出，树尖上的一窝雏鸟也跟着叽叽喳喳闹起来了。

　　老翁停了下来，闭着眼睛听鸟叫。

　　这清脆糯软，倒令他想起了年轻时与他相熟的歌姬来了。

　　老翁嘴角一勾，笑得惬意，却忽然笑容一僵，享受的表情刹那就变成了警惕。他往西北角一看，一抹白影绕树而过。他顿时足底生风，也向那棵树缠绕而去，腰间竹杖拔出，如刀似剑，直捣那白影的中心。

　　白影是一名女子。

　　老翁的竹杖停在女子眉前，再往前多一指，便要把女子吹弹可破的凝脂戳出些破烂血糊来了。

　　肤若凝脂的白衣女子却并非娇弱女流，眉宇间不乏傲然英气。只是她明显受了很重的内伤，不难看出是噙着一口气仍在强撑。老翁的竹杖令她不敢轻举妄动，她神情肃杀地盯着老翁。老翁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她的目光也由敌视而渐渐变成了狐疑。“你不是来追杀我的人。”她笃定。

　　老翁笑了：“当然不是了，华天凝将军。”

　　白衣女子不无吃惊地望着对方似乎陌生却又仿佛似曾相识的眼睛，目光渐渐移至他足上的一双芒鞋：“你是芒鞋翁？！”——数年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芒鞋翁，无名无姓无亲无友也无家的芒鞋翁。

　　更是对世间邪灵异兽之事无所不知的活典籍，一双芒鞋走天涯的神秘老者。

　　在白衣女子确认了自己真是芒鞋翁以后，芒鞋翁看见她那双盈水含花的美眸之中有了些欣喜的精光。

　　对芒鞋翁而言，这是有趣的一天。

　　因为他在清晨遇见了荒越族的华天凝将军，而黄昏时分，忽然又有几十个白渊族的士兵冲进了他落脚的客栈，说他们的女皇哥舒意得知芒鞋翁出现在此地，故而盛情邀约他到军营做客。

　　山野中，白衣的华天凝问了老翁一个问题。

　　军营里，红衣的哥舒意也问了他一个问题。

　　山野中，华天凝问他：“既然前辈对这世间的异兽之事无所不知，晚辈想请教您一个关于白鸦的问题。世人都说，召唤了白鸦的人活不过一百日，但这可有破解、延寿之法？”

　　军营里，哥舒意问他：“既然你对这世间的邪灵之事无所不知，那我倒要问问你，如何才能够降服一只魔魂，令魔魂的力量为我所用呢？”

　　芒鞋翁觉得这一天真是有趣极了！他离开了军营，离开了山野，回到他落脚的那家客栈时，已经又是朦朦胧胧、可见半山霜色的一个黎明了。不多时，霜色渐退，天空稀里哗啦下起雨来。

　　雨水打湿了芒鞋翁的芒鞋。

　　军营里，雨水也打湿了哥舒意的金丝履。哥舒意站在帐门前，望着眼前霜雨迷离，回忆着芒鞋翁对她说的那番话：“降服魔魂的确很难，很多人甚至连第一关都过不了。因为第一关你必须得到唯一能助你对付魔魂的异兽。这种异兽想必你一定也听过，它叫白鸦。”

　　山野中，雨水也打湿了华天凝的羊皮靴。华天凝行至山边，低头往坡下看去，她已经能看见自己的军营了。她立刻加快了步伐，迫不及待想把自己从芒鞋翁那里得来的好消息告诉厉朝欢。

　　——万物相克。白鸦能克制紫血灵鹫，自然也有东西能克制白鸦。

　　若能克制白鸦，则厉朝欢续命可期。芒鞋翁道：“对付白鸦的确很难，最难就难在很多人根本找不到能够克制白鸦的邪灵。这种邪灵不是普通的妖魔鬼怪，而是最罕见飘忽的——”

　　“——魔魂。”